问心有愧

终究还是意难平……

再见红月:

原作向


已婚无子


全文1W+


无关乎家国大义,全是儿女情长,很矫情,通篇上帝视角,很扯淡,没有亲身经历,只有胡言乱语。


以上OK的话请↓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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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居酒屋里开了个包间,昔日好友凑在一起吃饭,冷奴炸肉烧啤酒满堂堂一桌,闲话扯了几公里,原本不喝酒的人怎么也小酌了几杯,说不尽兴是假。鸣人自称酒量不错,灌多少都照样走直线。这话当然是吹牛,除了鸣人之外没人信他。最后木叶丸主动提出要送上司回家,被鸣人摆手拒绝。



    鸣人喝得其实不多,至少摊不上一个醉字,跟上一回佐助回来的时候他们聚会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。只是这酒灌错了地方,进的是脑子。三更半夜,七代目火影在木叶街道上和其他人比赛走直线,说出去实在有些不忍卒听。鹿丸拍了一把他的肩膀说,你真的该回家去了,不要让雏田担心。



    鸣人是个好丈夫,听了好友的话,一顿首,果真往火影宅的方向拐去了。他跑得很快,街头墙面上的涂鸦标语一闪而过。恰逢木叶村近日整改环境,那些都是要撤掉的。只可惜鸣人没看清,上面写着几行诗,油漆大字很叛逆,不知道引自哪里:若为自由故。这前后各自还有半句话,鸣人是知道的,可他不记得。



    他回家这条路走的不太巧,半中央要经过宇智波旧宅。大战之后那里没翻新,鸣人是第一个反对者,反对那里被拆掉,其实说到底还是宇智波佐助的意思。鹿丸站在桌旁用卷轴拍拍手掌,说他这是私情误事,木叶一共就那么大点地方,要想扩修还得问问邻居同不同意。鸣人没说话,鹿丸知道这是倔脾气又上来了。后来文件拿来给七代目火影签字,又被火影大人原模原样地送回来,该签名的地方只有一个涂鸦,画了一只很蠢的鱼板。他死活不答应,说宇智波的建筑群也不占多少地方,真要没空间盖楼不如把他的房子挖掉一半,他和雏田两个人住,房子太大显得空,鸣人说总而言之,宇智波旧宅不许拆。说罢又瞪圆了眼睛,像个小狗,谁敢拆我就跟谁急。



    鹿丸后来问,这事你有没有征求过佐助的意见?



    鸣人看着鹿丸。军师聪明的头脑灵光一现,你没问过?这不是替宇智波自作主张吗?



    可他只会对我撒谎,鸣人说。



    鹿丸摇了摇头,意思是不认同这个说法。我有话要说在前头,为对方着想不一定是什么好事。你们两个尤其是。奈良家的小子这话说完又觉得后悔,他哪敢指望鸣人能懂。



    漩涡鸣人果然不懂。他不懂的事情生平一辈子多了去,连宇智波佐助的话都未曾懂得,其他人的话又哪里会明白。



    奈良鹿丸说的话是个禁忌的秘密,他本该终生守口如瓶。
  





  
    鸣人回到家第一件事是办公,邻国送来的信函还没看,关于大筒木桃氏的调查不能就此撂挑子不干,几位影们隔三岔五还要交流一下情报。今日事今日毕,这是鸣人坐在火影这个位置上学到的道理。



    书房的门被人推开,走进来的是雏田。鸣人正在用电脑回复邮件,妻子的出现让他吓了一跳,手下打滑险些直接把没有编辑好的内容发出去。他定睛一看,雏田手里拿着托盘,上面放着两杯冒有热气的茶。茶有幽香,是雏田送来给鸣人解酒的。



    他乱七八糟地想从前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,爱人可以像茶,解忧忘怀梦倒方休,他又想,解的又是什么,忘的又是什么。



    雏田是茶,那谁是酒?



    “鸣人君。”雏田打断了他的思路。



    鸣人感到抱歉:“啊,是雏田啊。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吗我说?我手头还有事情在忙,待一会儿会过去陪你的。”



    没想到雏田摇摇头,在鸣人手边放下一杯茶,自己坐到了书桌对面的沙发上。那里是鸣人偶尔睡觉的地方。雏田放下托盘,手里握着另外一杯茶,指尖有点发白。屋子里的灯就开了台灯一盏,书房的门关不严实,开大灯太亮,鸣人不想打扰或许已经安睡的妻子。任职火影之后鸣人总是回来得很晚,雏田体贴他,不管夜不归宿还是像今晚一样时过凌晨才到家,她都未曾抱怨过。



    “不着急,我还没有睡下呢,”雏田说,“鸣人君辛苦了。”



    鸣人摸了摸后颈,嘿嘿笑了两声:“等到再过一阵子就有公休了,到时候……”



    话被打断了。



    “我不需要鸣人特地花时间来陪我,”雏田看着茶杯里的针叶悬在水面中央,语气淡淡的,“你不仅是我的丈夫,还是木叶的火影,鸣人君,还请不要再把我当成只会玩过家家游戏的女孩子了。”



    鸣人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,他愣了愣,慢慢反应过来。



    “啊,是这样吗,”他低下头,声音有些沙哑,“对不起,雏田。”



    雏田站起来,把茶杯放在沙发旁的圆桌上,打算离开:“我也要谢谢鸣人君……能和鸣人在一起我已经足够幸福了。”



    门被推开,轻轻带上:“早点休息,晚安。”



    鸣人盯着门的缝隙一点点变小,直到屋外零星的灯光也看不见。房门后没有传来落锁的声音,那扇门是坏的,他却一直忘记找人来修理。婚姻的实质就是一把坏掉的锁,合不上,却偏要关住什么人。



    书桌前放着一张相框,里面嵌着曾经的第七班。明明有四个人面对镜头或欢笑或呲牙咧嘴,他却恍惚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。酒精是吃人的魔鬼,它随心所欲又自以为是地吞掉人们的烦忧,浑然不觉人类恰恰是靠痛苦苟且活命。人们是,鸣人亦是。



    他忘记了那句晚安。



    鸣人想,他果然是喝昏了头。









    “不是我夸张,可是你这黑眼圈也太严重了吧?”鹿丸抬起眼皮,翻阅文件的手放了下来,他敲敲鸣人的办公桌,“喂!鸣人!”



    金发男人被蓦地敲醒,他的脑袋摇摇晃晃,越垂越低,几乎快要抵到桌面上。被鹿丸这么一敲总算是清明了大半,鸣人稀里糊涂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:“抱歉抱歉,昨晚没睡好。”



    可是鹿丸哪里会信鸣人的鬼话,他勉强扯了扯嘴角:“我看你是又在家通宵办公了吧,鸣人,回复大名的事情没那么着急。”



    “真的没有啦。毕竟不像年轻的时候还有那么多精力,睡眠质量也会变差,鹿丸肯定也会的吧!”



    鹿丸拿这家伙一点办法也没有,也不知道该说他是聪明不足还是努力过头。鸣人好像来了精神,把电脑翻开,嘴里边念叨着“让我看看昨天的邮件发出去没有”边赶人,鹿丸被他催得正准备要走,火影办公室的门被叩响了。



    鸣人和鹿丸对视一眼:“呃……请进的说。”



    来的是雏田。鸣人从椅子上站起来,表情很是吃惊:“雏田?!你怎么来了我说?”



    雏田和鹿丸打过招呼,后者赶忙开溜,门被风吹得大力关上,发出嘭的一声巨响。鸣人眨了眨眼,这才发现雏田今天穿的是绿色忍服。



    雏田把手里的方盒送过去:“鸣人君今天有东西忘在客厅了。”



    给的是便当,里面放着章鱼型的烤肠,厚蛋烧,鲑鱼寿司还有几只装饰用的涡卷。



    鸣人感动得抽鼻子,十几岁时候的傻劲倒是一点也没变过。他接过雏田手里裹着蓝布云纹的木质便当盒,笑起来:“谢谢你雏田,还要麻烦你特地过来一趟。”



    不想雏田却摇摇头:“哪里,今天要去医疗班帮忙,正好顺道过来看看你。”



    “诶,诶?医疗班?”鸣人恍然,“啊,是那几个伤员的事吧。这几天辛苦你和小樱了,调查的事情我和佐助都还在努力。”



    “啊……佐助君要回来了吗?”



    “是啊,大筒木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他也一直在外面搜集情报,差不多快要到他回来报告的时候了。”

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。那就好,你们也很久没有见面了吧?”雏田望着鸣人的脸,表情微微一动。鸣人嗯了一声,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:“对了,医疗班的进展怎么样?”



    “嗯……他们查克拉的经脉似乎被什么人切断了,很不好办,”雏田解释道,“如果宁次哥哥还在的话一定会比我更有办法。不过,我相信加上鸣人君和佐助君的情报,事情一定能很快解决的。”



    “大家也都相信你的能力,雏田,”鸣人笑了两声,“快去吧。”



    “那么我就先走了,火影大人记得按时吃饭。”



    雏田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,她挥挥手,随后转身离开。



    鸣人点点头,目送雏田出了门。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,确实到了午饭的饭点。便当盒放在桌子上,还有一双筷子,他无端想到他们从忍者学校毕业那一年,立着三支木桩的训练场,他好像就是其中一个木桩。佐助出于怜悯同情施舍可怜善良或者那么一丁点的在意,他喂他吃了第一口自己的便当,那是鸣人第一次接受由别人完全承担代价的善意,因为不管是佐助还是鸣人都并不知道违背规则会有怎样的下场,而宇智波佐助选择无视。



    那场景总是让他分外感动,以至于许多年后鸣人仍然会时不时地想起。这是一段只有当事人们知道的往事,它既不足以被当成历史提起,也并不会因时间流逝而彻底消散,反而越加清晰,尤其是到了鸣人这个年纪,一个有些尴尬的成年男子,偶尔会因为想起十二岁的往事而面露微笑,尤其是当另外一个当事人在他的记忆中还那么年轻。



    他们都曾经那么年轻。那么莽撞,那么奋不顾身,那么舍生忘死,那么慷慨激昂。最终被抹灭了。



    被谁抹灭的?被他们自己。



    雏田准备的便当就放在面前,这副场景和记忆中的一瞬间重合,他分外晃神,手拿起又放下,最终还是没有动。不是因为他不饿,只是因为坐在这里的根本就只是一个影分身而已。真正的本体已经在几秒钟之前,电脑屏幕上进来一封邮件,他匆匆一眼从中提取出关键信息——佐助回来了——就再也没有思虑,直朝着村门口去了。



    至于便当,鸣人在奔跑的途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,什么时候吃都是可以的。



    鸣人感受到佐助的查克拉离他越来越近,直到黑发男子站在不远处转过头来,鸣人的脸上逐渐露出笑容,加快脚步朝他飞奔而去。方才的表情就跟他向雏田谈起佐助时一模一样。



    佐助略一皱眉:“影分身?”



    “本体!”鸣人也不高兴,“你的判断力下降了!”



    “……”佐助犹疑地上下打量他,“你……”



    话还没说完,鸣人的肚子就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。佐助立刻露出了然的表情,勾起一边嘴角,似笑非笑:“什么人需要七代目火影这么火急火燎连饭都不吃跑过来?”



    鸣人给了他一个肘击:“还能有谁啊我说!”



    他们仍旧能和从前一样,可他偏偏觉得难过。
  





 
    直到坐在一乐拉面店他才回神,饥饿首当其冲,佐助治他最有办法,知道鸣人一开口又要抱怨点什么家长里短,故意用拉面堵住他的嘴。餐桌上不谈正事,圆桌上不谈家话,这是成年人们心照不宣的约定,更何况此处人多耳杂,他们仅是闲谈就已经十分惹眼。七代目火影和前叛忍宇智波,两个怎么写都有变成噱头嫌疑的名词,偏偏坐在这里相谈甚欢。



    鸣人满嘴拉面,刚咽下去一口就把话紧接着卷上来:“佐助,你这次准备待几天?”



    “三天。”佐助答得快,显然早就做好了打算。



    这人刚来就想着走,计划一条一条几乎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。鸣人不喜欢佐助三十多岁了还循规蹈矩,他应该再多留些时候的。至于原因,鸣人总说小樱需要你,可实际上藏着私心的理由不是原因,漩涡鸣人说的充其量只能算是借口。偶尔他还会被自己逗趣的程度折服,在宇智波面前撒谎,无疑只是脱光衣服让他猜谜,处处都是破绽。



    “你是不是还可以再把时间精确到分?混蛋,你可得请我吃至少一个礼拜的午饭。”鸣人说。



    “我可不记得我欠过你什么。”佐助说。



    鸣人笑着勾了勾佐助的肩膀:“你不记得我记得,别想赖账我说。上次说好了的,你不会想反悔吧?”



    鸣人说的上次也已经是佐助一个月之前回来的事了,他抓着佐助一起吃饭,酒没喝多少胡话倒是一大堆,自己居然还好意思提。



    然而……



    佐助垂下眼想起某个场景,最终什么也没有说。



    直到方才他和佐助重新开始勾肩搭背开始,鸣人才有了些许实感。佐助就在他身边。他并不喜欢张扬的肢体接触,或许那让他觉得肉麻也很不习惯。宇智波佐助是一把锐器,刀口带钝,大大小小全是豁口,那些豁口是漩涡鸣人,更准确来说是漩涡鸣人曾经碰过的壁,还带着他的血和伤,血止住了伤愈合了,豁口留下了。锐器迟早有一天会变得不够锋利,而宇智波佐助这把锐器应当拜漩涡鸣人所赐,碰壁的是他,留下痕迹的却是锋刀本身。佐助常在想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,谁叫这个蠢货总是一无所知地撞上来,像撞在窗玻璃上的麻雀,曾经的佐助不知道,那是因为玻璃的里面有碰壁人想要的东西。



    佐助的目光充满了更多的深意,落在自己面前的吃食上。他回来很少有什么别的原因,报告,公事,有人召唤,他是一只奔波的白鸟,受驱使而归的情况总是大于他本身的意愿。



    昨天的聚会佐助没来,说实话成年之后他们就总是聚少离多。但真正的情分不走表面的要好,就算今天鸣人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完成而佐助未能到场,或许并不是因为佐助不愿意来,而是鸣人没有发出邀请。他熟知佐助不爱做仪式功夫,佐助没必要来,但若有什么是宇智波佐助想来的,漩涡鸣人也拦不住。



    他们总是替对方着想,虚怀若谷地以为另一个灵魂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。但说到底,两个相反的事物,自私与无私,从来都是没有分界线的。他们没能分清楚自己给对方的是无私还是自私,只是能给的都给了,那是一种温柔,极其残忍,残忍得要两条性命罔顾一切送上死神的门来,坠入,焚烧,殆尽。



    “该和我说说了吧,佐助。”鸣人忽然道。



    佐助抬起头:“什么?”



    “还能有什么?当然是你的旅行啊,”鸣人睁大了眼睛,“喂喂,不会是我给你寄的信你都没有看吧?!我在信里有好好地拜托过你这件事哦!风花小雪的签名啦!”



    “白痴,”佐助皱眉,“她的签名我怎么可能会有?”



    “你不是说你去了一趟草隐村吗,她最近在那里拍戏吧?”鸣人说,“前几天雏田大扫除,不小心把原来的签名弄丢了的说……先说好!不许因为这件事情生气!”



    “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吗,”佐助站起来准备去买单,“那种事也亏你还记得。下次记得了,给我报酬就行。”



    “送你三个月休假够不够——哦!”鸣人迎合他继续说玩笑,“你真的请我吃饭?”



    佐助停了一下,收回了打算付账的手,看了跟在后面的金毛犬一眼:“我也不介意你真的反悔。”



    他立马举双手投降:“宇智波大人原谅我吧,就当我刚才没说过。”



    真是个笨蛋,佐助闭了闭眼。



    如果他真的永远都是一个笨蛋。









    谈完正事已经是傍晚的时候了,鸣人瘫在座椅上连声推拒鹿丸堆过来的文件,扬言自己再这么干下去真的会过劳而亡。佐助走过来抄起一筒卷轴随意翻看,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来:“笨蛋没那么容易死。”



    “喂!”鸣人熟练地和他拌嘴,边说边挥拳头,“小心我揍你哦!”



    鹿丸简直不想多待一秒钟:“就说你们两个在一起只会吵架,这里可不是战场……鸣人,走的时候记得把灯关掉,我该下班了。”



    鸣人抬起头,露出一个公事公办的笑容:“辛苦了,路上小心,替我向手鞠问好!还有,以后记得在办公室要喊我七代目火影的说!”



    “是是,”鹿丸无奈地说道,“七代目大人……那么我就先告辞了。”



    碰门声在佐助身后响起,他深吸一口气:“你很介意别人对你的称呼?”



    “嗯?”鸣人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,双手背在后脑,“这是规矩的说,小佐助难道忘记卡卡西老师的教诲了吗,无视规则的人是——”



    “闭嘴,”佐助一听他啰里啰唆就头大,“那种事不用你提醒,吵死了。”



    鸣人有些不满地道:“火影可是很累的,偶尔抱怨两句也很正常吧我说!?啊……不过话说回来真羡慕你这家伙能时不时地到处跑,有时候……”他顿了顿,末了笑起来,“还真想跟你一起走。”



    试探的语气把佐助的怒火点燃到了最高。



    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?”他用力握紧手里的卷轴,用轮回眼斜视鸣人,“我会在暗处继续调查大筒木辅助你,你就作为火影在村子里保护其他人……还是说你打算出尔反尔?”
  


    佐助把卷轴重新整理好,慢慢地道:“鸣人,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协力吗。”



    他咬碎了牙齿,才终于挤出那一句话。佐助有时候觉得自己应当恨他,他生命中每个曾经灼痛过他的人都是一样的,他们自以为是地向他展示他们的伟大蓝图,曾经是他的兄长而现在那个角色变成了他的挚友。他们用被逼上绝路的爱生拉硬拽地将佐助归入自己的未来,哪怕那个未来从不曾有他们本人的参与。



    那不是蓝图,那是一条永无尽头的直路,他们不是要把幸福送给他,他们是在把七岁那一年的孤独还给他。他重新变成一无所有的悲剧之子,他重新活成宇智波一族期望的样子。



    十七岁那一年他只记得一天的太阳,日光跌落,剧痛螺旋向上爬过每一寸皮肤,鸣人的眼睛让他觉得那是蓝色真正该有的颜色。佐助视线下移,断臂之处血的痕迹将他们的手掌握在一起,透过鲜血的重量他轻而易举地抓住鸣人的灵魂,他们的灵魂像是跳舞的火焰一样轻,轻到风可吹灭,轻到眨眼即破,而佐助不敢眨眼,他死死地盯着血的走向终于汇聚在一起,盯至呼吸暂停,盯至双目刺痛到涌出泪水,那颗鼓动的心脏也好似终于找到了暂时歇止的理由,有那么一瞬间佐助以为死不足惜。



    他的挚友吃惊地望向他流泪的眼睛。他们在十七岁那一年交换了一秒钟的对视。



    他们在三十二岁那一年忘记了对视。



    鸣人慢慢地回答说:“我可不是笨蛋,本火影说过的话——从不反悔。”



    佐助看着他,冷笑一声:“是吗。”



    鸣人站起来,取下了身上的御神袍。大灯的开关在他手下啪地一声被暗灭,紧接着他又是话题一转:“难得回来一趟,你要不要回家去看看小樱?”



    “不去。”佐助断然拒绝。



    “不是吧,你这混蛋要不要这么无情,小樱她——”话到一半又被他咽了回去,鸣人觉得百思不得其解:“你没在开玩笑?”



    “没有,”佐助面无表情,吐出另外一句话,“你该走了,我还有事要做。”





 
 
    鸣人躺在榻榻米上,反复想起佐助的话。他敢保证佐助绝对生气了,而至于为什么他并不明白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发现自己从原来那个“天下第一了解宇智波佐助的人”变成了“天下第一不了解宇智波佐助的人”,他的耳边似乎总时时刻刻响起纷扰的声音,它们哑声嘲笑,这不就是宇智波佐助吗,你又在奇怪什么呢?



    记忆在他的脑海中是那么喜怒无常,折磨他每一根跳动的脑神经。爬行动物在那一卷肉色的脑内风暴里胡乱窜行,留下湿漉漉的痕迹,他总是在自己的大脑里找到与佐助相属的片段,而每逢想起他们的曾经,他都会觉得痛苦。



    曾经他并不明白那样的痛来源于何处,然而现在他已全然明白,却忘记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顿悟的感觉。鸣人即使想要装作若无其事,想要变成大人行使他们最擅长的表面功夫却仍旧对那痛无可奈何。



    而那痛是什么鸣人并不知道,他只知道伴随着记忆的切肤之痛,一起朝他的太阳穴打来的还有愧疚的子弹,可那不是对佐助的愧疚,那是对雏田的愧疚。说得更准确一点,应当是他对婚姻的愧疚。在某一天惊觉自己应当为所谓的挚友关系打上一个问号那一刻开始,鸣人就应当对这场婚姻怀有十二分的愧疚。他和佐助清清白白地两不相欠,却时而怅然若失地想起自己仍旧不完整,他把自己能给的东西送给佐助,天下太平,幸福和自由,他把世界上最奢侈的东西赠予挚友,那是他要的,却荒谬地觉得佐助与他同样想要。



    鸣人只是希望佐助能够快乐,而自己也从馈赠中找到成全一个人的快乐。



    而他终于惊讶地发现这样做只是徒增痛苦。



    奈良鹿丸说的一点没错,为别人着想有时候不是什么好事,容易误走歧途。他们尤其是。鸣人有些悲观地想,明白了这句话又能如何呢?



    我们已在歧途上。



    鸣人的视线缓慢地移动,最后落到了手边的相框上。玻璃质地的相框被摔碎了,无意为之的透明蛛网在相框的最上层结了花,相片从夹层中掉出来,他两根手指就能捏住四个人的相貌。



    这太不公平。



    鸣人闭上眼睛,梦里他们十等十的饥和渴,对方是食物还是水,吻就是进食,索要就是消化,身体就是吸收的胃袋,抱在一起很不像样。明明都是已经结婚的人。他们头脑很明白,明白到成千上万个影分身摆在跟前也能一瞬间找出对方的真身,可也就是这么通透的两个男人,明知做的事日后必定后悔,还是去做。论糊涂的程度也能算忍界里当之无愧的第一名。他们真奇怪。鸣人想,我们真奇怪。



    他在榻榻米上连着做梦,一个,三个,五个,梦境长到他醒来时仍留有后遗症。



    墙上的钟表指向深夜的数字,梦的内容鸣人全然不记得,想必是好梦,否则他怎么会这么长时间不愿醒来。鸣人的脖颈发酸,脊椎最上面的骨头痛得好似要断裂,他发出嘶嘶的抽气,揉着后颈从地上爬起来,那梦无知无觉地缠上了他的四肢,鸣人连走路都浑身发软。他扶墙勉强站立,转过头,这才发现他的妻子已经站在门口看他多时。



    鸣人微微睁大眼睛,心脏跳动得厉害,唯独害怕梦的内容被外人看去,撕破他的假面,撕破他的秘密。最后他只听见雏田说,鸣人君,你为什么哭了?



    我为什么哭了?



    鸣人有些呆愣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眶,水痕已经干涸,长久的睡眠让他的面部肌肉带着些许酸痛,他忽而觉得自己仍在梦中没有翻身醒来,这是一个清醒梦,梦中将他回拽的是挚友,是浑黑而绝望的秘密,而雏田站在那扇门锁已经坏掉的房门口,柔声唤他说,回来吧,即使是影子,即使是梦。*[1]



    漩涡鸣人为保护那个秘密醒来了。就像他在某一天,某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里,或许是蝉声叫醒了他迟钝的大脑,或许是卷轴里的某行字卷走了他对朋友刻板的认知,更或许只是佐助的某个眼神,也或许只是某一瞬间雏田柔和的笑容,后者却比前者更加锐利,生生刺破了那场婚姻,打断了锁链。



    漩涡鸣人醒来了。





 
 
    佐助从黑暗中睁开眼睛,身旁的小樱已然睡下。空气里残留着清新剂的味道,还有对方从医疗班带回来的消毒水的气味,佐助将这样的味道认作是一种标志,每次打开那扇门,这股熟悉的味道钻入鼻腔,偶尔混有清淡的果香。这是家的味道,是鸣人想要他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熟悉的味道。



    他走到阳台,风从没有关严的窗子里灌进来,视线向下投放,落到某一栋楼房下。涂鸦,胡乱叠放好似方块的纸箱,忽明忽暗的路灯,墙上写着什么。



    若为自由故。只有寥寥半句话,前面和后面的内容已经被人抹去了。佐助有些嘲讽地想起上个月他回到木叶村,拖着身上那个累赘往前拽的时候,那家伙还指手画脚地要他把那句话读给他听。佐助没说话,让他闭嘴,鸣人哼哼唧唧地挂在他身上,问他喜不喜欢今晚的月亮。



    佐助抬起头,那是一轮即将圆满的月亮,唯独缺了一些。并不好看。



    明天他会从木叶离开,那将是一轮再也不会圆满的月亮。佐助想到墙上的涂鸦,自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?



    鸣人给的东西,他大义凛然地脱下一切向他跑来的东西,那些自由,那些被粉饰了假象的太平,那些——



    那些让他沾沾自喜的幸福,真的有那么重要吗?



    佐助慢慢想起鸣人上一次说的话。



    上个月的聚会只是某个人的临时起意,来的人不多,鹿丸志乃佐井,加上被鸣人强硬要求加入的佐助,开包间需要六个人打底,鸣人拉不到更多的人了。五个人并排坐着,面前齐刷刷地放着五杯酒,老板笑眯眯地递来餐具,又问:“谁买单?”



    鸣人第一个举手。



    五个人的聚会却唯独只有四人份的参与感,鸣人多次将话题引向佐助又被后者的奚落丢进冷水。七代目火影喝多了酒,他面红耳赤地趴在桌子上,大声嚷嚷着再来一碗拉面,佐助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,知道这个人是彻底喝醉了。



    剩下三人纷纷找借口回家,全天不打烊的居酒屋只剩下佐助和鸣人两个人。老板靠在台前小憩,佐助的耳朵里两个人的呼吸声在打旋,他从中辨认出属于鸣人的梦呓,像是含了一口水在嘴里,含糊地吐字不清。



    佐助冷静地小酌一口,一旁的金发男人发了癔症似的猛地抬起头来:“再来一杯的说!”



    没有第二杯了。佐助看着他面前空空如也的酒瓶,认命地将人从座椅上拖了起来。



    外面的月光很亮,与佐助记忆中十七岁的满月分毫不差。



    十七岁是他们惟一可以公开见面的地方。*[2]



    关于那个夜晚佐助只记得,也唯一听到的话只有一句,那是从鸣人混着酒精、混着浑水般被染上黑色的秘密、混着他的天真与乐天派,混着他愚蠢的朋友说辞,混着他的自以为是,还混着百分之一的后悔和百分之九十九的问心无愧吐出的真言。



    短短三个字。



    而宇智波佐助在短短半秒钟的闪电间隙中将他们从前的记忆过电,想起十二岁的吻带着味增汤料的味道,想起十五岁的耳边细语送来刀锋,想起十六岁的膝盖渗出血迹渗出飞天的寂寞大雪,想起十七岁他们把生死都交换,鹅毛轻的灵魂当作礼物,十八岁的他们再也拿不起,想起他们十九岁放下的彼此缠绕的灵魂,想起他们二十岁终于再无后话。



    只有三个字。那不过三个字。



    佐助闭上眼。



    他想起这世界有这么多这么多的爱,他偏偏只想要其中的一份。
 





 
    鸣人傻眼地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丰盛到好似宴席的晚餐,菜式多到只手数不过来。他左看看右看看,包间里却只有他和佐助两个人。



    佐助啧了一声:“别看了,快吃,不要浪费我的时间。”



    鸣人瞪大了眼睛,哈了一声。佐助不理他,自顾自地拆开筷子,刚准备下手——



    “等,等等!”鸣人不知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,他一头雾水,“佐助,你……你今天,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我说?!”



    “还没明白吗,”佐助把三文鱼塞进嘴里,“请你吃饭,犒劳火影大人辛苦工作。”



    鸣人再怎么说也不会被这种话骗到,他拍下筷子:“这都什么跟什么啊!践行饭?还是你要给我办婚宴?!给我好好说清楚,混蛋!”



    佐助也跟着放下筷子:“请客,一周的量都在这里了。这样说你懂了?”



    鸣人吃了一惊,张张嘴想说点什么,静默半晌还是把那一肚子的困惑塞了回去。



    “有话就说,吊车尾的,”佐助瞥了他一眼,“这不是你的忍道吗?”



    可鸣人才没心情吃饭。他有些无厘头地想到或许佐助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,可他左思右想并不明白既然是生气又为什么要请自己吃饭,那原本是一个他们谁都不必在意的玩笑,到底是固执还是怄气,鸣人不知道。可他莫名也有些窝火,就好像两个小孩子之间做游戏,有人第一个把游戏当了真,而这时无论如何,另外一个人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。



    他们之间不管是谁的认真,都会让这个玩笑成真。尤其当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被人当了真,所有人就会陷入无法打破的僵局,他们掉进用真心编造的陷阱里,必须用真心换真心。



    现在鸣人就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里。他想说那原本只是一个玩笑,他还想说我以为你不会当真——他张了张嘴,发现自己面对佐助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他的嘴里发苦,舌尖还残留着大麦茶的幽香,带着淡淡的清苦。佐助的认真就像是往他们从前的轻松中投下一粒石子,轻松被打破了,他强迫鸣人正视这个玩笑,这让后者分外惶恐。



    那是一种并不好受的煎熬感,是一种不上不下的危机感,鸣人想,有人正准备揭穿他的秘密。佐助正站在那个秘密的边缘,双手捧着写满了秘密的那张纸,双手向两边用力,字迹会崩裂,秘密的纸团会彻底水落石出。



    那是漩涡鸣人,这个胆小鬼,花了十多年死守的秘密。



    沉默在空气中回旋了很久。



    鸣人哑着嗓子:“你要走了吗?”



    佐助点点头,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:“我说过了,我只留三天。”



    “小樱知道吗?”鸣人强迫自己也低头吃东西,他承认他脸上的表情不会太好看,“你不会要走的事也没有告诉小樱吧?”



    “不知道,”佐助的语气很冷淡,他把筷子放下,似乎已经没了胃口,“我会再回来的,没有必要告诉她。”



    鸣人没说话,佐助站了起来:“我下个月会再回来。”



    “噢——那么,”鸣人问,“这次准备去哪里?”



    “替我和小樱说一声对不起。”佐助答非所问,他穿上外套,把佩剑重新戴好。宇智波佐助衣冠齐整,重新变回十七岁时离开木叶的样子。鸣人看着他,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。



    佐助微微颔首:“那么,我走了。”



    鸣人喊住他:“你为什么不自己告诉她,小樱还没有走,你现在完全可以——”



    佐助回过头,没有机质的轮回眼藏在发间,有一瞬间鸣人看见了其中的秘密,他微微睁大眼睛。



    黑发男子朝他轻轻开口。



    “如果是我问心有愧呢?”




  


 




后记:


[1]:俄尔普斯与欧律狄刻的典故


[2]:《柑橘与柠檬啊》麦克·莫伯格


先声明我本人不懂爱情也不懂婚姻,不是事情的亲历者,胡言乱语多的是怨念和私心,想法上有出入也都很正常,希望可以求同存异。谢谢阅读到这里的大家,写后记也觉得很痛苦,几乎每天都在问为什么,我很少写这样的已婚文学,感觉只是在原来的伤口上撒盐,但不写点什么真的没办法填补心里的难过,他们让我很难过。


但这是我最后能安慰自己的办法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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